百里玄觞

北邙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八

    叶与笙赶回来的时候,府上的灯笼已经换了颜色,门前悬挂起数尺白幛。
    “我爹还没死呢,你们就这么着急替他操办后事啊。”叶与笙此话一出,吓得仆人纷纷跪下请罪,生怕叶与笙一怒,就让他们给老爷陪葬去。
    管家急忙从兮月堂内奔出来,“大公子,老爷在内屋呢,快去吧。”
    两天前,叶与笙在北邙收到一封急报,说是叶蒙突发恶疾,时日无多,请叶与笙速回。读完信后,叶与笙日夜兼程赶往榖阳,途中还累死了五匹快马,终于在今天清晨赶了回来。
    “父亲。”叶与笙跪在叶蒙床前,“孩儿来晚了。”
    “起来吧。”叶蒙脸色与旁人无异,但床边的血迹却说明了一切。
     “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吧,可惜爹撑不到那一天了。咳、咳、咳。”剧烈的咳嗽之后,一口黑色的淤血从叶蒙口中吐出来,叶与笙赶忙上前,扶他在床边坐起来。
十月廿三,也就是十五天后,叶与笙二十九岁的生辰,没想到叶蒙还能够记得。
    “我知道你不喜欢容与,但他好歹是你弟弟,我走后,不要太难为他。”叶蒙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铜虎印,交到叶与笙手中。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叶家的主人。”“是,父亲。”叶与笙在叶蒙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,心里却在冷笑,他叶与笙周围都是傅容与的人,这青铜虎印给不给傅容与又有什么区别呢?
    封武九年十月初九,叶蒙卒于家中,死前将交由大公子叶与笙执掌。消息一出,榖阳城再次沸腾起来,人人都在猜,这叶家的两位公子是不是要反目了。
     “姐,你怎么在这里?”石室里,药鼎的火早已熄灭,昏暗一片。殷重陌背对着弟弟,手上是叶与笙那把已经淬了毒的妖刀忘生。
    “他,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”殷重陌盯着那把妖刀苦笑道。“哪有啊。”殷重星耸耸肩,“本来都计划好的,谁知道突然蹦出个夏子卿,不过还好,一切都在掌握之中,我已经拿到青铜虎印了。”“就你那点道行还想骗我?他都知道了对吧,不然你也不会轻易得手。”时间久了,殷重星差点忘了,嫁给叶与笙之前,自家姐姐可是北邙有名的骗子。
    傅容与已经杀了叶蒙,下一个目标就是叶与笙,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,因为叶与笙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被叶蒙逼着服下了七冥丹,形同废人。杀死叶与笙,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。
    “给我备辆马车,我带澈儿去北地,既然我保不了他,那就保他的儿子吧。”
    封武九年十月十七日,叶家突发大火,叶与笙的夫人及独子均丧命火海。叶家在半月之内连办两场丧事,倒真是应了城中百姓流传的那句话:榖阳的天要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九

    窗外的漫了一地,冲刷这一切,六天前这场大雨浇灭了叶家的大火,如今却没有停歇的意思。
    烫一壶浊酒,叶与笙就着窗外的雨和过往饮下,手边是妖刀忘生。十月廿三,他的生辰,可惜已经没有人为他庆祝了,殷重陌带着澈儿离开了,叶夫人远在北邙的佛堂里,夏子卿也同他师父巽风回去了。
    听风楼三个烫金大字在雨中格外显眼,如今叶家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地,叶容与拿到了青铜虎印,随时都可以置他于死地。
    一曲笛声在雨中飘荡,和风融为一体。
    这首曲子名为《焚年》,是叶与笙这么多年来唯一会吹的一首曲子。很多年前,他就靠这首曲子征战北邙,那时,他独自一人指挥千军万马,陪伴他的,只有这支玉笛,多年后他只身赴死,依然只有这支玉笛在他身边。
    有琴声自远方传来,混在雨中,与笛声纠缠在一起。
    傅容与的琴,名为顾念,是他七岁那年,念红药花重金请人从南方买来的。傅容与是不喜欢弹琴的,觉得整天对着一块死木头没什么好玩的,可他又怕念红药的鞭子,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学。后来念红药病死,再也不会有人拿鞭子逼他学琴了,而他也不会有亲人了。
    暮秋的夜总是来的很快,淹没了整个榖阳,豆大的雨珠砸在路上,溅起一朵朵水花。雨水划过叶与笙的脸庞,汇入地上的水流中,夜色如墨,也挡不住忘生的寒光。
    傅容与斜撑一把油纸伞,依旧是黑发白裳,只是腰间多了一把剑。叶与笙认得那柄剑——非失。二十年前叶蒙曾遍寻危冥大陆,找到了铸剑大师打造了两把剑,非失与灭夭。那时的叶与笙还明白叶蒙为什么要铸造两把剑,再大一点,他上了战场,用惯了刀的他也就把剑的事忘在一边了。
    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二人就注定有今天。
    闪电划破了夜的黑暗,叶与笙借着这瞬间的光亮用刀向傅容与劈去。虽然被刀的寒光刺了眼,但傅容与还是凭本能用剑横向拦住刀的进攻,同时翻身一跃,踢向叶与笙的头部。叶与笙两腿一弯,躲过了他的攻击,随后反手一刀,劈在了傅容与的后背。
    鲜血从刀的血槽流出来,很快又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。
    傅容与掷出袖中的夕影,叶与笙稍微一偏身子,匕首擦过他的脸颊,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。就在叶与笙偏头的一刹那,傅容与已经杀回来了,叶与笙躲闪不及,被直直的刺穿右肩,片刻间,叶与笙将刀换到左手,同时向后一蹬,与傅容与离开数米远。
    傅容与并没有打算放过叶与笙,足尖轻点,旋飞而至。轰隆隆的雷声里,夹杂着刀剑相撞的刺耳声,雷声戛然而止,随后只剩兵器落地的声音。
    榖阳城中风雨依旧,却再不曾听刀剑声。
    鲜血混着雨水肆意的流淌,浸染着榖阳的每一寸土地。叶与笙,终究是败了。
   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,闪电照亮了他惨白的面容,自始至终,殷重星都在,可他帮不了叶与笙任何忙,他唯一能做的,便是给叶与笙收尸。
    “你要背叛我吗?不要忘了,当年北邙殷家就是亡在谁的手上!”“殷家的仇我自然记得,如今叶蒙已死,这笔帐就此为止吧。”殷重星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,让人听不出悲喜。
    “滚!”
    傅容与终于得偿所愿,杀了叶蒙和叶与笙,使念家重新执掌北邙,可是他却只能独自饮酒庆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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